夏野静静的躺在黑暗之中,收音机的面板是唯一的光源。深夜的广播节目传来细微的声音,没过多久声音就消失了,只剩下广播结束之后的寂静。
微弱的光线、无声的寂静,黑暗中的夏野试着想像“死亡”所代表的意义,却一直无法想像出来。
今天——不,应该是说昨天下午。阿彻被埋葬在深山里面,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是生命永远的停止。即使周围再怎么阴暗、再怎么寂静无声、其他的感官再怎么迟钝,也不同于“死亡”所代表的意义。阿彻甚至连体会“这就是死亡”的能力也被剥夺了。一旦失去了身为认知主体的自我,人到底还剩下什么?即使除了自己之外的种种都还留在世界上,夏野也无从感知,这对他而言无疑等于是全世界就此消失。然而夏野也无从得知世界就此消失又代表了什么。这是一种虚无,更是超越虚无之上的零的世界。
如今阿彻已经到了那个世界。夏野迟早也会成为那个世界的一份子,所有人都朝着那个世界一步一步的前进,走向失去自我以及失去全世界的毁灭。
夏野不觉得恐怖,只是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一想到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令人无法想像的虚无。夏野就觉得十分无法理解。虚无真的存在,却没有人接触过,一旦接触虚无,就会成为失去所有感官知觉的躯壳。
自己将会永远消失,甚至连活着的感觉都将永不存在。与其说是消失,夏野认为这种感觉更贴近于永远冻结或是永远停止。
不管是消失或是冻结,阿彻都已经走了,永远离开这个村子。即使急于离开这个村子的人是夏野,阿彻还是丢下他一个人先走了。
接二连三的死者。除了小惠和阿彻之外,一定还有其他人。夏野好几次在村子里看到举办丧事的人家。除了死亡之外,还有迁居。这阵子夏野经常听到哪个人离家出走,要不就是举家搬迁,就达阿彻生前也感到十分怪异。大家都说今年很不寻常,迁居的人数也比往年多出好几倍,可是夏野却依然被囚禁在这个村子里。
叹了口气之后,夏野突然听到细微的声响。就好像是被翻起的布料跌落地上的声音。下意识的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夏野发现枕边的窗帘正在晃动。看起来不是被风吹起来的样子,反倒像是有人掀开窗帘看了几眼之后。再将窗帘放下之后的晃动。
夏野看着不停晃动的窗帘。过了不久之后。窗帘停止了晃动,毫无生气的垂落着。
大概是自己听错了,也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夏野觉得窗外传来的细微声响可能是自己弄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家具经过热胀冷缩之后所传出的声音。万籁俱寂的夜晚,再细微的声音也能听得十分清楚。
夏野直盯着床边的窗帘。窗户没关吗?很有可能。进了房间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打开窗户。夏野没有将窗户关起来的印象。
窗帘不再晃动,夏野也没听到其他声响。他很想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神经过敏,然而心中却十分笃定窗帘是被人移动的。有人将窗帘掀起,还在窗外弄出声响。
夏野从床上坐了起来,悄悄的掀起窗帘的一角。等到被掀起的窗帘刚好露出一个足以窥伺窗外的空间时,夏野立刻将窗帘放下,耳边果然听到跟刚刚一模一样的声响。
就是这个声音。夏野贴近窗边,稍微将窗帘拉开一条缝。玻璃窗就像是黑色的镜子一样,映照出自己阴晴不定的面容。将窗帘再拉开一点之后,了无生气的黑夜呈现在打开约十公分宽的纱窗前。周围静悄悄的,连半点声音也听不到。
夏野将前额贴在玻璃窗上。身体将屋内微弱的光线完全挡住,然而夏野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笼罩整个后院的夜色,以及不远处的树林。靠近窗户的地方生了一丛茂密的木莓,夏野发现那丛木莓正在摇晃,可是附近的矮树丛和后面的树梢却静止不动。伸出无数枝芽的木莓仿佛受惊的女人一样微微颤抖,过了不久就停止了晃动,就像刚刚的窗帘一样。
盯着木莓的夏野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人正在黑暗当中看着自己。他感受得到陌生人的视线,以及陌生人的气息,而且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然而眼前除了一片黑暗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即使有人躲在只有一公尺远的树林里面,夏野恐怕也很难察觉。窗外的世界实在太缺乏光源了。
视线不停的投射在自己身上,一直没有间断。真的有人躲在暗处看着夏野。
会是谁呢?
夏野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跟自己同年的少女,不过马上就否决了这个欠缺真实性的推测。小惠已经不在人世了,虽然她的书桌依然放在教室。最近却很少看到有人会在她的桌上摆束鲜花。小惠生前的桌椅没人敢用,就这样一直空了下来,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更换位置,逐渐往不显眼的地方移动,现在已经被流放到教室最后面了。这是将小惠的存在彻底抹煞的必要手段。小惠的死曾经是再真实也不过的事情,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再鲜明的记忆也有消磨殆尽的时候。
小惠已经不存在了。对于夏野而言,这就跟自己仍旧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的理所当然,因此他并不认为小惠就是躲在暗处偷窥自己的人。
“……阿彻?”
夏野小声的说出自己的推测。死去的人来向活着的人道别,这一类的鬼故事多得不胜枚举。虽然斥为无稽。夏野却觉得这种推断还有几分真实性可言。
如果死去的人真的能回来向活着的人道别,如果躯壳早已被埋入土中的阿彻真的能够藉由某种形式保留自己的意志与行为模式,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夏野眯着双眼凝视黑暗,还是什么也看不见。细微的声响消失了,木莓树丛也不再颤抖,夏野已经感受不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疑似阿彻的“某种东西”离开了。夏野的第六感告诉自己。
2
十月五日敏夫又接获讣闻,住在外场的村迫博巳死了。九岁大的小男孩抵抗力不比大人,发病没多久就不幸去世。
上午石田拨了电话过来。表示敏夫要他整理的资料已经好了。
“不好意思,要你这么赶。”
“哪里哪里,院长客气了。”石田的语气十分轻松。似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兼正那边就由我或是静信连络好了。”敏夫朝着走进准备室的汐见雪点点头。“我现在就马上过去,请你等我一下。”
“院长现在不是在看诊吗?“
石田的质疑让敏夫露出苦笑。
“这阵子上午的看诊时间就算拖到下午两、三点也看不完。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还不如先过去跟你拿报告书。”
“麻烦院长亲自跑一趟,还真是过意不去。听说现在医院连星期六日都照常看诊啊?”
“嗯。幸好医院里的工作人员都很配合。不过负责X光的技师今天突然请假,把大家搞得人仰马翻。”敏夫笑着说道。“总之我会尽快安排时间跟兼正见个面的。对了,若明天报告书出来的话,请你再通知我一声好吗'我想还是等到看过报告书之后,再跟兼正连络好了。”
“好的,直接跟院长达络就好吗?”
“明天我可能会出诊,还是跟静信连络好了。”
石田挂上电话之后,敏夫立刻前往X光室,途中碰到将患者从物疗室送出来的清美。
“永田小姐,下山呢?”
“请多保重。”清美送走患者之后,回过头来看着敏夫,而且还刻意压低了音量。“还是没有消息。”
“这就怪了,下山他从来没有无故旷职的记录。”
X光技师下山到现在还没来,也没跟医院连络。
“打电话到他家里问问看好了。”
清美的表情有些担忧。医院里的每个人都很担心武藤家的悲剧会再度上演。
“嗯,这样也好。搞不好他只是太过于疲倦,所以早上爬不起来而已。”
清美点点头,看着敏夫快步离去之后,走进办公室拨电话到下山家。
下山就住在沟边町边上新盖好的集合住宅,距离医院大概半小时的车程。
响了三声之后,下山的妻子接起电话。清美表明身分和来意,只听到对方惊呼一声。
“真是不好意思。他说他要自己打电话的,结果没打吗?”
“嗯。”
“请等一下,我叫他来听。”
清美本来想请对方不必麻烦了,下山的妻子却立刻放下了话筒。过了一会之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下山的声音。
“怎么没来呢?还好吧?”
“啊……原来是永田小姐。“
下山的声音十分低沉。
“大家都很担心你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清美话才说到一半。下山就直接插话。
“我要辞职。”
“什么?”清美一愣。“你刚刚说什么?”
“我要辞职,请替我跟院长说一声。”
清美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下山先生,你怎么……”
坐在办公桌前面的十和田抬起头来,脸上充满了疑惑的神情。
“请你帮帮忙吧。我还有老婆和小孩要养,房屋贷款也还没缴清。”
清美似乎想说什么,想了一想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吧。不过我认为最好亲自跟院长说一声比较好。你觉得呢?”
下山又说了一次“请你帮帮忙”,就挂上了电话。
清美叹了一口气,十和田连忙询问怎么回事。
“下山先生要辞职。”
“什么?”十和田也大为惊讶。黯然的低头看着桌上的资料。
“……原来如此。”
清美点点头。朝着诊疗室的方向看去。前往X光室的敏夫还没回来,安代和小雪正在隔壁的处置室替下一名患者消毒器具。
“院长还没回来吗?”
“嗯。”小雪笑笑。“少了下山先生啊,整个流程都乱成一团了。”
“下山先生说他要辞职。”
安代和小雪闻言,立刻反射性的抬起头来。小雪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安代阻止正想说话的她,朝着候诊室的病患看了两眼之后。示意两人小声一点。
“你说下山先生要辞职?”
“他在电话中一直要我帮帮忙。还要我跟院长说一声。”
“为什么?”不由得拉高音量的小雪边忙握住自己的嘴巴。“下山先生前阵子不是还在考虑搬到外场来吗?”
“大概是被武藤先生家里发生的那件事吓到了吧?”
安代说出自己的猜测。
“可是……”
“下山先生的孩子还小,房子也是去年才买的。还有好几年的贷款要付呢。”
清美点点头。
“嗯。他在电话中也这么说。”
“一看到武藤家真的出了事情,即使之前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心里想必一定也是大受冲击。”说到这里,安代又压低了声音。“武藤先生也很懊恼,他一直在怀疑是不是自己从医院带回去的。”
“说的也是。”
“亲眼目睹武藤先生悲痛莫名的模样,也难怪下山先生不得不重新思考。我觉得也不能怪下山先生做出这种决定,毕竟他不是外场人嘛。”
“这跟是不是外场人无关吧?”小雪忿忿不平。“我不是不能体谅他的苦衷,可是……他这样子实在……”
安代耸耸肩。
“就算要辞职。也不必做得这么难看。至少亲自跟院长说一声、跟大家打个招呼之后再走也不迟。”
“就是说啊。”
“我想他大概连进入外场都不愿意吧?搞不好沟边町那边也慢慢的发现不对,以后学校和公司行号都会拒绝跟外场人接触呢。”
清美叹了口气。
“很有可能。”
这时敏夫刚好回到诊疗室。听到清美转述下山打算辞职的消息之后。
敏夫和跟在身后的律子都大为讶异。不过律子什么也没说,敏夫也只是淡淡表示他知道了而已。
“请十和田办理离职手续吧。武藤还在请丧假,如果真忙不过来。就叫十和田晚几天替下山办离职就好。我想下山地应该能够体谅才是。”
清美点点头,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突然浮现心头。
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牺牲者?
3
村迫米店的大门口挂着熟悉的灯笼。看到门口两侧的白色灯笼之后,武藤葵的眼泪流了下来。檀香的味道和熙攘的人群将入夜之后的米店点缀得热闹无比,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小葵顿时有种才刚结束的恶梦又重新开始的错觉。
看到小葵站在路上发呆,弟弟小保推了她一把。
“……走吧。”
小葵点点头。两人来到米店门口,窥伺着屋内的情况。店里面的铁架都被推到墙边,盖上黑色的布幕。位于后方的木门全都被拆了下来,从店门口就可以直接看到住家。走进玄关之后。村迫宗贵就坐在前面。
小葵握紧手中的佛珠,走到宗贵的身边。这时宗贵抬起头来,睁着红肿的双眼看着面前的小葵。
“……啊,原来是武藤家的女儿。”
小葵一鞠躬。
“发生这种事真是遗憾。还请节哀顺变。”
“谢谢你的好意。——听说你大哥也不幸去世了?”
“是的。”小葵点点头。
“真是遗憾……还请不要太难过了才好。”
“大哥都已经走了,再难过也是无济于事。”小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宗贵大哥一定很不好受吧?”
宗贵点点头。
“那孩子毕竟还小。当然也不是说长大了就不会难过,只是一想到那么小的孩子就这样走了。多少也会替他感到不平。”
“我能体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幸好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还没什么留恋。要是等到长大出了社会、甚至还交了女朋友之后才发生这种事,那才叫做可怜呢。”
宗贵的自我安慰听得小葵不由得悲从中来。不管走的人是小孩还是大人。都是他们无可取代的家人。如今家人先自己而去,旁人怎能不替他们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小保轻轻推了小葵一下。察觉失态的小葵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
“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来唁的,自己却先哭了出来。”
“哪的话。彼此彼此。也请两位节哀顺变。”
小葵点点头。
“对不起。请问正雄在哪里?”
一听到正雄的名字,宗贵顿时感到五味杂陈。
“在二楼。他说他懒得下来,一直窝在房间里面。”
“守灵之夜居然还说这种话?”
“没办法,那小子看博巳不顺眼。自从博日出生之后。家人注意的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也难怪正雄觉得吃味。”
“可是……”
“听到博已死了之后,那小子居然完全不为所动。”宗贵的神情十分不悦。“就好像博巳不是自己的亲人似的。叫他下来守灵,他也说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也未免太过分了。”
“那家伙就是这样。”宗贵将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发泄出来。
“……大哥去世的那天晚上,我对正雄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今天是特地来跟他道歉的。”
“一定是正雄那小子不对在先,我代替他向你致歉。”
“哪里哪里,宗贵大哥言重了。”
“正雄一直不肯下来,可以请你们自己上二楼去找他吗?”
小葵点点头,拉着小保朝着二楼的楼梯走去。
小保知道正雄的房间是哪一间。他原本打算直接打开房门,却发现房门上锁了,只好举起手来敲敲门。
“喂。正雄。”小保在门外叫着正雄的名字,却听不到回答的声音。“你在里面对不对?喂!”
“正雄。我是小葵,请你开门好吗?”
房间里面半点声响也没有。小葵和小保不知道又敲了几次门。房内的正雄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将门打开一条缝。房间里面一片黑暗,正雄的脸就凑在门缝上面向外张望。
“呃……还请节哀顺变。”
听到小葵的唁,正雄立刻别开了脸。
“这件事与我无关。”
小葵忍不住想要数落正雄。想了一会却又将话吞进肚里。今天是来向正雄道歉的,不应该责怪他的不是。
“上次真的很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没关系。”正雄冷冷的回答。
“对不起啦,当时我跟小葵的心情都不太好。”
“……嗯。”
正雄随口抛下一个回答。就将房门关了起来。站在门外的小葵和小保听到门后传来上锁的声音。
“……正雄?”
小保敲敲门,小葵也叫着正雄的名字,然而房间里面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两人在房门口又敲又叫的弄了好一阵子,之后小保叹了一口气,小葵也跟着停下拼命敲门的手。现在的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小保拉拉姊姊的手。小葵叹了口气,跟着弟弟转身离去,心想只好下次再找机会跟正雄道歉了。
靠在门边的正雄竖起耳朵偷听门外的动静。
直到脚步声走下楼之后,正雄才离开门边,踩着踉跄的脚步朝着床边走去。不但步伐虚浮,连腰杆子都直不起来,坐在床上的时候差点没摔倒在地。顺势往床上躺去的正雄脑袋结结实实的撞上床边的墙壁,然而他却没有叫痛,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张着一对空虚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不但眼神发直、瞳孔泛青,而且嘴唇毫无血色,脸色更是苍白得可以。正雄伸出一样没有血色的舌头舔舔嘴唇,他感到口干舌燥,很想找点水来喝,却懒得从床上爬起来。
“水……我要喝水……”
没有人听见他细若蚊鸣的声音。
正雄出神的瞪着天花板,再度说出同样的呓语。
4
那个人的“气息”又出现在窗外了。
夏野离开书桌。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窗帘之后的玻璃窗早已关上。夏野只看到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身影。
房间里面突然传出声响,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本摊在桌上的英文辞典合了起来。没错,夏野心想。有东西在动,才会发出声响。
“气息”这个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夏野说不上来。有可能是呼吸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或者是其他物体移动时所产生的大大小小的声音。也有可能跟嗅觉有关。夏野不认为“气息”跟超自然现象有关,他觉得将所有无法明确指出的细节以及意识无法察觉的小地方集合起来,就是所谓的“气息”。
(……视线。)
人的“气息”固然可以如此解释,夏野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视线”。他总觉得有人正在看着自己,走到窗边一看,也很确定自己真的跟对方视线相交。视线这个东西是可以靠着经验法则来发现的,虽然夏野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察觉的,可是他很确定那个视线真的存在,而且现在就有所感觉。
有人正看着自己,那个人就躲在窗外的那片树林。
(……会是谁昵?)
夏野觉得那个人不是阿彻。如果阿彻真的会跑来向夏野告别,现在正躲在黑暗当中看着他的人绝对不是他。夏野觉得以阿彻生前豪迈不羁的个性看来,告别一次就已经够了,不可能连着两个晚上都跑来这里。阿彻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如果不是阿彻的话,又会是谁呢?)唯一的答案还是小惠。如果只来一次的话,那肯定不是小惠,可是一连来了两个晚上,夏野觉得那个人八成就是小惠,要不然就是像小惠那种执着的女孩子。
夏野贴在玻璃窗上往外张望,黑暗之中依然什么也看不见。离开窗户将窗帘拉上的夏野叹了口气,感觉到疑似视线的。气息”突然消失了。这种感觉跟小惠以前带给他的安心感十分类似。
(可是清水已经死了。)
阿彻已经不在了。小惠更是早就死了,他们都不可能跑来找夏野。
夏野回到桌前。看着桌上杂乱无章的纸盒。纸盒都是辞典的封套,夏野将纸盒插在一排一排的书籍里面。充当摆放讲义和纸张的档案来。
夏野从其中一个纸盒抽出一张明信片。他原本想将明信片丢弃,时间一久却将明信片忘在档案来里面。
结城夏野亲启
字迹十分秀丽。让人感到一股纯真的气息。来错季节的问候信,不该出现的明信片却寄到了夏野的手中。
夏野看了明信片两眼,打算把它丢进垃圾桶里,转念一想却又改变了主意。夏野随手将明信片丢进纸盒,这却不代表他打算将明信片保存起来。只是现在还不想扔掉而已。
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夏野重新翻开合起的辞典。今天的进度还没达成呢。这对夏野来说不是“念书”,而是离开村子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为了达成目标,他非做不可。
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夏野开始查起英文辞典。
十月六日下午,结城前往creole,却发现店门口挂着“准备中”的牌子。带着一丝失望的心情转身离去,结城却不甘就此回家,只好在沟边町的商店街上闲晃。绕了一再度回到creole的门口,这时“准备中”的牌子已经拿下来了,于是结城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
吧台之后的长谷川露出笑容。
“刚刚店门口挂着准备中的牌子,我还以为今天公休呢。”
“真是不好意思。”长谷川苦笑。“我刚刚出去参加葬礼。”
结城闻言,不由得皱起双眉。
“葬礼?”
“商店街不是有问米店吗?老板的儿子死了。我跟米店老板是没什么交情啦。不过好歹都在商店街开店,所以就过去向他致意。”
怎么又来了,结城心想。低下头的他陷入长思。
“有什么不对吗?”
“嗯,我觉得其中一定大有问题。武藤先生的儿子也才刚去世不久,这几个月来一连死了那么多人,你不觉得怪怪的吗?”
“这……”长谷川的表情有些狼狈。“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不太对劲。”
“乡下地方老人家多,难免会经常办丧事,不过这阵子的丧事也未免太多了一点,再怎么样都不太自然。”
说到这里。结城看着长谷川。
“该不会是传染病呢?”
不知如何接口的长谷川保持沉默。看到他低头不语的模样,结城顿时醒悟有这种怀疑的人不是只有自己。
“可是……公所那边什么风声也没有……”
“消息一定被他们压下来了。一但走漏了风声,外场的村民势必会陷入恐慌。”
“……或许吧。”
偌大的店面只有结城和长谷川两人,节奏明快的钢琴演奏在店里回荡。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店门被打开了。走进店里的田代看看结城。又看看长谷川,似乎察觉店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怎么啦?”
结城将心中的怀疑又重复了一次。看到田代的表情之后。结城知道他也早就怀疑村子里出事了。每个人都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却没有人愿意将心中的怀疑说出来。
“要不要直接问问看?”
这个提议让田代陷入沉思,结城见状立刻补上一句。
“或许相关单位担心情况会变得无法收拾,所以才决定隐瞒消息,若真是如此。我当然也很愿意配合。可是现在明知有问题却被蒙在鼓里。说真的我实在无法接受。”
“说的也是。”田代点点头,表情十分沉痛。“还是问一声比较安心。”
田代拨电话到尾崎医院。表示大家想跟敏夫聊聊,请他抽空出来一趟。接到电话的敏夫早就猜到对方想聊些什么,所以只是低声答应田代的邀约,完全不过问到底要聊些什么内容。敏夫在电话中表示他现在就去creoIe。不过得在下午看诊时间开始之前赶回来。他询问田代现在是否方便,田代也表示可以接受,于是长谷川又将“准备中”的牌子挂到门上。
过了没多久。敏夫就出现在creoIe。结城曾经在这里跟敏夫见过几次面,彼此之间也算不上初识。敏夫一走进店里,就一派轻松的跟长谷川点了杯咖啡。然后在吧台挑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点燃手中的香烟。
主动发难的人还是田代。在场的三人当中,他跟敏夫的交情最深厚,两人已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听说村迫家的博巳死了。”
“嗯。”敏夫故做轻松状的点点头,旁人却听得出来他的回答有些不自然。
“武藤先生的长子也死了,最近村子里好像死了不少人。”
“所以呢?”
“所以我们才想问你是不是传染病造成的。”
敏夫朝着空中吐出一个烟圈,转过头来瞪着田代。田代见状,连忙替自己打圆场。
“你可别误会了。如果基于某种原因必须隐瞒消息的话,我们也很愿意配合。不过若你信得过我们的话,还请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们。否则每天提心吊胆的真的很不好过。”
敏夫按熄手中的香烟,大大的叹了口气。
“不是传染病,至少截至目前的死者全都不是死于传染病。”
“真的吗?”
“绝无虚言,我可以拿医师执照做担保。这段期间我所看过的病患,全都不是罹患传染病的患者。”
一旁的结城突然插口。
“难道这一连串的死亡都只是偶发事件?”
“若视为偶发事件的话,发生的机率又似乎太高了点,这点我承认。”
“可是你又说不是传染病。那不就不具有传染性吗?”
“传染病和具有传染性的疾病不同,请不要混为一谈。不过目前尚未掌握到具有传染性的证据,这点也是事实。”
“没有证据?”
敏夫斜靠在吧台,凝视着长谷川悄悄端出来的咖啡,又点燃了一根香烟。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不是传染病,这点我可以保证,不过却无法肯定绝对不具有传染性。我不想造成村民不必要的恐慌,所以只能言尽于此。”
“等一下,敏夫。”
田代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敏夫见状只好保持沉默。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终于开口说话。
“这么说好了。如果我的家人不幸过世的诟,我会采取火葬。”
结城看着敏夫脸上的表情,然后跟长谷川和田代交换眼神。果然不出所料。
“……我明白了。”结城吁了口气,神情十分凝重。“跟传染病无关。”
“这绝对不是传染病,我可以跟各位打包票。”
“最近村子里的确死了不少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死得很突然。就当作是朋友之间的闲聊好了。你可以给大家一些建议,提醒我们平常应该注意哪些地方吗?”
敏夫也没看着问话的结城,迳自喝着杯中的咖啡。
“这个嘛,我想应该注意贫血才对。如果出现脸色苍白、无精打采或是没有食欲的症状。最好立刻去看医生会比较好。”
“患者本身会不会感到不适?”
“不会。”敏夫不假思索的丢出这个回答。“如果患者跟周围的人抱怨自己不舒服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猝死了。最近有很多病例都是连患者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受到感染,周围的人也没注意到患者的身体不太对劲,像这种病例就十分棘手。而且患病的人注意力都无法集中,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交代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总之就是很难沟通。好像在跟木头人讲话似的。”
“……有没有什么预防的方法?”
“天晓得,顶多就是保持正常的作息时间,还有不要生饮地下水,接触尸体或是污物的时候最好戴上手套。除此之外大概就是保持环境清洁,尤其是跳蚤更是要全面杜绝。”
结城低头不语,看来连敏夫也不知道感染途径,只能假设病毒是藉由跳蚤之类的害虫进行传播的。
“早点发现早点治疗的话。是不是就比较有治愈的可能?”
敏夫撇了结城一眼,将口中的烟圈吐到另一个方向。
“贫血当然治得好,可是贫血之外的症状就没那么容易了。”
结城吞了一口唾液。这时敏夫总算回过头来看着大家。
“creole是一家有水准的咖啡厅,我相信会来这里喝咖啡的人也都很有水准,绝对不会做出不经大脑的傻事,更不会出现有失分寸的行为。”
结城点点头。
“没错。而且也不会到处散播不实的谣言。这点请你放心。”
敏夫点点头。
6
夏野一边与莫名的压迫感互相对抗,一边埋首于笔记本当中。他早已失去背诵英文单字或是演算数学的心情,来自窗外的压迫感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写作业。窗外的某种存在吸引了夏野的注意力。他现在只能任凭着手中的铅笔在纸上写着一个又一个的历史名词。
写着写着,夏野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回过神仔细一看,才发现笔记本的空白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辞汇,里面甚至还出现“阿彻”和“清水”的宇样。夏野用橡皮擦将涂鸦擦去,心里面却很明白“清水”出现的频率远比“阿彻”高出许多,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两者之间的差距也变得愈来愈明显。
来自窗外的监视让夏野感到莫名的紧张,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可是小惠已经死了。虽然夏野没有亲眼目睹,可是她应该跟阿彻一样躺进棺木,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被埋进土里了才对。
然而窗外真的有人。那涸人隐身在黑暗之中窥伺着房间,窥伺着夏野。桌灯的亮光将夏野的身影投射在窗帘上。窗外的那个人一定正在看着自已的影子。
夏野不知道用像皮擦擦掉多少“清水”,最后终于叹了口气将明信片抽了出来。明信片是老天爷赐给夏野的礼物,然而他却无法体会其中感性。字里行间透露出作者刻意隐瞒自我突显的自我突显,除了矛盾之外还是矛盾。作者的用字遣词在在突显自己跟夏野只是同学的关系,然而隐藏在文字背后的意图却很明显的不是如此。明信片上只写着短短几行的问候语,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写。可是夏野觉得对方不是没有写,而是基于某种意图刻意不写,这种虚矫的用心更让夏野明白隐藏在背后的真相。怎样的人写出怎样的明信片,夏野真的有这种感觉。
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很明显的监视,然而监视者却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不让被监视的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夏野对这种自以为聪明的手法太过熟悉了,因此反而很确定自己正在被对方监视当中。
(……清水。)
不。不可能是她。
夏野站了起来。他拉开窗帘,打开玻璃窗,室内的光线立刻向窗外扩散。这却使得树丛之下的阴影更加的阴暗。夏野又感到那股熟悉的视线,他很确定有人正躲在黑暗当中看着自己而且就在附近。
面向黑暗的夏野不想找出对方的身影,他只是静静的拿起明信片,轻轻的夹在手指间绕了几个圈,确定对方看得到他手中拿的是什么。这时夏野似乎听到有人屏住呼吸慢慢朝着这里接近的声音。
对方的视线愈来愈强。夏野将左手举起搭在右手上面。然后以监视者看得十分清楚的角度慢慢的将明信片撕裂。细微的声响又传入耳际。
夏野将明信片撕成碎片,随手往窗外扔去。化为无数纸片的明信片坠落在黑暗之中。就像是下雪似的。
朝着树荫看了两眼,夏野将窗户关上。拉起窗帘回到桌前的他竖起耳朵听着窗外的动静,果然又听到了细微的声响。这次的声音十分明显,有人踩在草地上慢慢的接近窗边。
果然有人。
窗外真的有人。那个神秘人发出细致的呻吟声,夏野无法理解那种声音代表了什么,只觉得听起来好像是强忍哀痛的悲鸣。
细微的声响不停的传来,好像是某种小生物在地面爬行的声音。夏野知道只要站起来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监视者的真面目,他很肯定那个人绝对来不及躲回树丛。可是夏野却强压内心的冲动,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看,说什么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拉开窗帘。
或许是因为窗外的“物体”是个不能碰触的禁忌,也或许只是因为夏野没那种胆子窥伺窗外。他觉得这么做一定会导致无法收拾的后果,同时也不知道看到之后该如何反应。然而最令夏野感到恐惧的,还是拉开窗帘之后却什么也没看到的结果。
如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开窗帘往外一看,却发现窗子底下什么也没有呢?看不见东西并不代表什么,最令人胆寒的还是看不见却依然存在的认知、与对方只是躲起来的认知之间的落差。
竖起耳朵的夏野拼命克制内心的冲动,窗外的气息在附近爬了一圈之后才逐渐消失。松了口气的夏野又开始埋首于写不完的作业,手中的铅笔却不听话的在笔记本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清水”。
第二天早上,辗转难眠的夏野来到后院。杂草丛生的土壤在展光的照射之下,呈现出富饶的黑色。两三片白色的物体散落在地上。捡起来一看。原来是明信片的一部份。
找得到的碎片只有三张,其他的碎片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7
七日的一大早,村迫家拨了电话过来。原来是么子正雄突然过世。接获通知的敏夫心情十分低落。村迫家才刚失去博巳,正当家人忙着替九岁的孙子办丧事的时候,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就这样孤零零的死在房内。没有人发现他生病了,也没有人在床边照顾他。
开始看诊之后,安森工业的节子走了进来。敏夫一看就知道又是那种疾病,死神即将再度造访安森工业。下午的时候。住在外场名叫清水佑的年轻人被推了进来,从他的状况来判断,很明显的已经发病了。他的病情比节子还更严重,不过敏夫并不打算叫救护车。事情已经演变到这种地步,敏夫也不再担心会引起其他医院的怀疑,照理说应该直接转院才对,然而敏夫还是试着说服患者留下来。即使将患者转送到国立医院。最后的结果也还是一样,而且一旦送到沟边灯的大型医院住院检查的话。根据以往的经验,患者多半都是一去不回客死异乡。可是这种事情又不方便跟患者挑明了说,敏夫实在很难昧着良心劝患者转院。
回到休息室更新图表的时候,敏夫接到静信的电话。静信的声音有些僵硬。
“石田失踪了。”
看着图表的敏夫重复静信说过的话,不过语气多了一分讶异与疑惑。
“昨晚我跟他的家人谈过。他真的失踪了。”
敏夫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笔。
“这怎么可能?”
“石田太太说她就寝之前,还看到石田在书房里面走动,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不见人影了。他的车子还放在车库里面,原本以为人应该还在附近,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失踪……搬迁……)
敏夫站了起来。
“我去石田家一趟。”
“我也一起去。”
跟静信约好在石田家会合之后,敏夫立刻离开医院前往目的地。石田的妻子千枝急得脸色发青。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失踪?”
“石田太太,请冷静一点。你先生昨晚有没有出现异常的状况?比如说脸色不好,或是变得不太爱说话之类的?”
“没有。还是跟往常一样。”
“食欲呢?”
“晚餐吃了不少。他前天好像特别忙的样子,还把工作带回家里,一直弄到昨天中午才结束,还因此跟办事处请了半天的假。吃过午饭之后。他就去上班了。晚上下班回来还喝了一点酒,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敏夫跟静信使了个眼神,看来石田应该未受感染。可是他怎么会突然失踪?而且还趁着妻子熟睡的时候离家出走?
“对不起。请问一下。”静信向千枝发话。“石田先生有一份文件要交给我们。不知道你晓不晓得这件事?”
“文件?”
“我想他前天带回家处理的应该就是那份文件。”
“啊,我想起来了。”千枝点点头。“应该在外子的房间才对,昨天我看到他将一叠东西放在信封里面收进抽屉。原来那份文件是要交给副住持的,难怪昨天上班的时候没看到他带出去。”
说完之后,千枝就带着静信和敏夫前往二楼。最靠近楼梯的房间以前大概是石田的儿子用的,里面放了一张陈旧的书桌,桌上还摆了一台文字处理机。除此之外,房间里面还堆了好几个纸箱,以及几件没在使用的家具。
“这里以前是我儿子的房间,现在变成我们家的仓库。”干枝露出腼腆的微笑,伸手拉开书桌的抽屉。“就在这里。咦?”
千枝在抽屉里面找来找去。
“怪了,我明明看见他放进来的啊。”
喃喃自语的千枝又打开其他抽屉。
“这就奇怪了,难道他带去办事处了吗?”
“石田太太,借过一下。”敏夫将千枝挤开。“那份文件非常重要,可以让我找一找吗?”
“当然,院长请便。”
敏夫在抽屉里面东翻西找,却只看到一些文具用品。以及几张使用过的便条纸,就是没有叠成一落的文件资料。不但没有报告书。连用来当作参考资料的纸条或是影印文件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
察觉敏夫无功而返之后,静信朝着桌上的文字处理机走去。石田在制作报告书的时候,应该会用到这个才对,可是静信却没看到磁片。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按下磁碟机的退片钮,里面果然没有磁片。于是静信打开文字处理机的上盖。按下电源键。
“敏夫,附近有没有磁碟片?”
“我找到三片。其中两片有贴标签,一片是贺卡,一片是通讯录。”
静信从敏夫手中接过磁片,将没贴标签的磁片插入磁碟机。却没发现他们要的报告书。文字处理机本身也没有储存档案。不死心的静信将其他两片磁片也插入磁碟机,里面只有资卡和通讯录的档案而已,就是找不到跟报告书有关的资料。
“找不到,什么也没有。”
敏夫回头看着千枝。
“石田先生有没有可能将资料放在别的地方?或是存入其他的磁片?”
“外子做事向来有板有眼,应该不会把那么重要的资料随便乱放才对。如果不在这里的话,恐怕就真的找不到了。”
“这怎么可能?”
千枝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困惑。
“这里没有的话,我就不知道在哪里了。记得他昨天出门的时候真的什么也没带,就这样到办事处上班了。他出门向来不喜欢带东西。这已经是他多年的习惯了。”
“你确定吗?会不会是放在玄关忘了带出去?”
“不可能。外子他昨天早上说中午想吃饭团,所以我就端了两个饭团和一杯茶进来,正好看到外子将资料放在信封里面。之后他将磁片**,跟信封一起收进抽屉里面,还说他已经忙完了,要我把饭团端到一楼就好。”
千枝看了看敏夫,又看了看静信。
“那份资料真的很重要吗?”
“嗯……”敏夫含糊以对。
“我是跟外子一起下楼的。当时我怪罪外子害我白跑一趟,结果他就说要不然他自己端下去好了。所以我们就一起走下楼吃午餐,吃完之后他就出去上班了。对了,出门之前还在一楼的寝室换衣服。当时我一直在他身边,所以很确定他真的是空着手出门的,也没再回到二楼。”
“没关系。”静信接口。“我们只是有点惊讶而已。那份资料我们另有备份,请你不必这么紧张。”
“那就好。”千枝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却还是带着几分不安。
“我还是会尽量找找看的。”
“那就麻烦你了。如果石田先生有消息的话,请他尽快跟佛寺或是医院连络一声。”
千枝点点头,开始替行踪不明的丈夫担心了起来。
“……他到底跑到哪去了?”
安抚忧心忡忡的千枝之后,敏夫和静信离开了石田家。敏夫问静信要不要到医院坐一坐。静信看看手表,无奈的摇摇头。
“我该回去了,今晚还有守灵。”
静信的回答让敏夫觉得胸口被刺了一下。
“那就没办法了。”
“石田他——”
“的确不太对劲,他没理由突然离家出走。从他太大的说法来判断,他应该也没发病才对,我实在不懂他怎么会带着所有的资料凭空消失。”
敏夫和静信手中都各有一份资料,重新写一份报告书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石田会带着写好的报告书和其他资料消失不见。
村子被死亡的阴影包围。
没错,这简直就像是被包围了一样。迁居、辞职,大家好像都被不知名的人刻意的孤立起来。幕后的神秘黑手不但包围敏夫和静信、将两人孤立起来,甚至还处心积虑的跟他们作对。
(不可能……)
的确不太可能。敏夫实在想不出会有谁做出如此浩大的工程,他觉得自己只是在捏造一种不切实际的阴谋论罢了。
“一定有问题。”
站在敏夫身后的静信喃喃自语。
“……说不定疾病只是整个事件的一部分而已。”
静信点点头,转身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村迫家的守灵。)
发病人数二、失踪人数一。
返回医院的途中。敏夫一直在脑中重复着这些数字。死亡人数一、发病人数二、失踪人数一。仿佛在念着咒语的敏夫回到医院之后,发现有个像是高中生的少年正站在玄关的门前四处张望。少年听到车声之后回过头来,还没等到敏夫将车子停好,就急着跑了过来。
“怎么啦?急诊吗?”
走下车子的敏夫连忙发问。少年的长相有点面熟,以前似乎替他看诊过几次。
“我不需要急诊,你就是尾崎院长吧?”
少年说话的口气唤起敏夫的记忆。没错,他就是不久之前罹患陉骨结节软骨炎的患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结城家的独生子吧?”
“是的。”少年点点头。印象中他的名字似乎叫做夏野。“有件事想请教院长。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请说,不必客气。对了,我该称呼你为结城呢,还是小出?”
夏野耸耸肩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都可以。户籍上的姓氏是小出,不过大家都叫我结城。”
“好,那就叫你结城好了。你想问些什么?”
“清水惠是院长诊断过的患者吧?”
“嗯。死亡证明书也是我开的。”
“她是怎么死的?”
“恶性贫血。”
夏野迟疑了一会,斜眼看着敏夫。
“她真的死了吗?会不会只是脑死而已?”
敏夫笑了出来。内心却浮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
“有些医生主张脑死的患者不能算是真正死亡,不过我想不会有医生主张心脏停止跳动的患老还活着才对。”说到这里,敏夫又笑了出来,却下意识的将右手的车钥匙交到左手。
“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没有血压也没有瞳孔反应。她已经死了,这点毋庸置疑。”
“那假死状态又该如何解释?”
敏夫苦笑不已。
“我是没遇见过假死状态的案例啦,不过世界上倒是真的有跟尸体极为相似、却还没有完全死亡的患者。通常处于假死状态的患者心跳都十分微弱,没经验的医生很难察觉脉搏的跳动,而且呼吸若有似无,看起来就像没有气息一样。不过清水惠的状况不同,她的心跳已经完全停止了,而且停止的时间长达好几个小时,就算还活着也非死不可。更何况处于假死状态之下的患者不可能出现尸斑,身体也不会僵硬。”
“有没有可能还没断气,就被埋入土中?”
敏夫哈哈大笑。
“只要还有一丝存活的可能,我就不会开立死亡证明书。即使患者的家人都放弃希望了,我也会设法将患者救活。而且如果没有我的死亡证书,家属也不能将死者埋葬,所以你说的情况不可能发生。”
“既然如此。清水惠就不可能死后复活了罗?”
敏夫大笑不已。
“都已经死透了。怎么可能复活?她又不是僵尸或是吸血鬼什么的。”这时敏夫突然觉得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刚刚说了什么?)回过头来看着夏野。敏夫尽量保持脸上的微笑。“一旦出现尸斑,就代表她已经变成不折不扣的尸体了。尸斑是没有生命的有机体开始腐烂的象征。就算是华陀再世,也不可能让开始腐败的尸体重新复活。”
“是吗?”夏野低头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来向敏夫一鞠躬。“我明白了,谢谢院长的解答。”
“等一下,你——”无视于敏夫的呼唤。夏野一转身就往停车场的出口跑去。“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夏野没有回答敏夫的问题。他回过头来向敏夫点点头,一溜烟的跑离敏夫的视线范围。不是僵尸,就是吸血鬼。
敏夫反刍自己说过的话。
患者的模样、死因,敏夫摇摇头。(不可能。)敏夫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却发现嘴角十分僵硬,想哭也笑不出来。(不可能。世界上没有那种东西。)
——坏孩子会被鬼抓走喔。
来自坟场的恶鬼抓到小孩子之后。就会拖回墓穴吃掉。
记得小时候村子里的长者说起这个鬼故事的时候,敏夫还回了一句坟墓里面根本装不下两个人。没有什么来自坟场的恶鬼(死亡人数一、发病人数二、失踪人数一)。尸体不会爬起来抓人,更不会把人吃掉,只会在泥土里面渐渐腐烂。回归大自然而已(死亡人数一、发病人数二、失踪人数一)。
(疤痕……被昆虫叮咬的伤口。)敏夫从医院的后门走进准备室。
(伤口、贫血、死亡)
死亡人数一、发病人数二、失踪人数一。
打开准备室的房门,敏夫走进休息室。
“永田小姐。”听到敏夫的声音,正在折绷带的几个护士顿时停下手边的工作,清美也站了起来。“请你重新做一份排班表好吗?”
“预定排班表吗?”
敏夫点点头。
“我知道医院里面人手不足,可是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决定让安森太太住院观察。”
夏野一路朝着家里跑去。火红的夕阳正挂在西山的山头,将他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不是僵尸、就是吸血鬼。)黑色的影子仿佛代表了什么。(活生生的尸体,复活的死者)并不是全无可能。
村子里至今还保留着土葬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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